蒙面天涯

宣之于口的不可言说(四)

思绪被拉回来的时候他还是身处寒冷的深秋北京,眼前还是胡侃大山的同学和身着辑妖司制服的演员,他的手指正停在那条写满了emoji的微博,还依稀记得当时荒唐的疯言疯语,那天之后那个人再没提过这件事,却守约地对他更好了。

其实那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更好的余地了。

他来到北京以后的十年间,从来没有人承包他的早饭还和他一起吃,也没有人会一边嫌弃他幼稚一边陪着他疯玩,更没有人用那么复杂的眼光看他--那眼光里包含了欣赏、了解、宠溺和心疼,虽然他一直在试图逃避,可是他看懂了。

他能够感受到那个人付出的真心和实意,就算是在大家各自忙碌的日子里,即使并没有多少联系,他也会时常觉得那个人离他并不遥远。

他慢慢地懂得这种心情,是因为他在惦记那个人。

正如他知道那个人也惦记他一样。

可是同时,他迷惑了。

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慌,他一边内心忐忑不安,一边又疯狂地想试探自己的底线。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绝对不能马虎。

他是谈过恋爱的。

他和前女友算不上感情甚笃,甚至比女方还小上两岁,年轻男女,一个活泼一个开放,一个重情一个逐利,故事的一开始本就不是什么浪漫的“相约黄昏林荫道”,而是发生于某个酒店的某个房间。

在拍戏时候偶然看对了眼,女方卖力邀请了,他也就顺水推舟,男人嘛,总归是不会吃亏的。

后面就顺理成章地“交往”起来,说是交往,也无非就是两个人在孤独时候互相慰藉或者无聊时候偶尔陪伴而已。

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也有,但是讨论目的地时却总是南辕北辙不欢而散,最后只能胡乱找一个第三方地点,也往往不能尽兴而归。

他说不出是不开心还是无所谓,虽然已经尽力做到一个男朋友的本分,但他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在感情里是一个牺牲奉献者,习惯性付出、尽量包容、有问题时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算这与他理想中的爱情有着千差万别、即使他对前女友的感情既不纯粹也不深刻,但他扪心自问,却还可以算得上尽职尽责。

为了让双方都能稳定于这段关系,他甚至提议过公开,这大约是作为一个艺人来说非常勇敢的事情了,但是前女友却沉默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本来也没拿他太当回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真情实感的开端,但当“公开”这件事有可能成为使投资方有所迟疑、使更有可能出现的捷径变得艰难起来,一切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如果说他有多走心,那肯定也是没有的,他的家庭背景、个人能力、肉眼可见的前途,其实全在提醒他“不可以”,可他大约也是习惯了这种相处,大约是觉得这个圈子里也很难遇到所谓的“真情”,所以得过且过,也就算了。

每个人都有美好憧憬,但就事论事,有几个人能遇得到真正与自己三观一致又兴趣相投的灵魂伴侣呢?

其实他对前女友作妖的事迹并不是一无所知,可是他天性容易易地而处也更多地考虑对方想法,从小被宠到大的人大约都对这个世界怀有一丝不太切实际的美好想象,所以他给对方找了很多借口,很多…他自己其实也不太能接受的借口。

但终究还是分手了。

导火索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马上就要进组三个月,就想着趁那之前和前女友短途旅行一下,商量行程什么的一切都很正常,他甚至连机票酒店都已经订好了。

但在出发前一星期,前女友突然告诉他有事去不了,当时她吞吞吐吐眼睛不敢看他,只是强调有工作上的事情不能一起去。

他什么都没问,还安慰了几句就把预定退了。

晚上他独自躺在床上点开了前女友经纪人的小号。

他们都以为他不知道那个小号,他们都以为他就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男孩。

他看到经纪人给她安排了饭局。

谁都知道“饭局”是什么意思,他冷笑起来,笑够了就给前女友发了条微信,“我们分手吧。”

一反常态,这次前女友痛痛快快地答了“好”。

他长出了一口气。

几年间的纠葛,竟然这么轻易就可以切断,他想,恐怕这件事是做对了。

他收了收心,一头扎进了剧组里,这一个猛子扎得很深,深到他后来什么时候再回想起来都觉得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是极有缘也极险的相遇了。

当时他那部剧的对手戏演员机缘巧合去了别的剧组,男二的位置是个大空缺,又赶上马上要开机,投资方急得焦头烂额,有病乱投医地去求了一个曾经合作过的熟识的经纪人,正巧那家正主的戏马上要杀青正有几个月的空闲,就答应了来试戏,没想到导演一下子就看上了。

试戏的时候他躲在远处看过几眼,只觉得那个人身上有一股气质,像立了百年的松木,也像刚出嫩芽的青草,既深沉又生机勃勃。

一切都是注定的罢辽,他想,如果当初的对手戏演员没有离开就不会再找下一个演员、如果投资方和经纪人不熟也不会去求她、如果没有合作过那个人也就不会接这个戏,所以借用剧里的一句话就是“我跟他有着宿命的缘分,哪怕相隔千里,也仿佛是咫尺之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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